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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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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窗外鳥鳴聲清脆,陣陣夾裹著花香的暖風隨著陽光鉆進來,成了這間狹小又破陋屋子裏唯一能看的風景。

兩塊木板搭起來的床上鋪著一層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薄褥子,上面躺著個衣著粗鄙,面色枯黃的瘦弱姑娘,約莫十三四,一頭烏發亂得打了結,渾身上下沒處幹凈,粗布衫穿得久了,不知在何處扯了道口子,布片耷拉下來,露出一截稍白的皮膚,被子也不知用了多久只能蓋住少半截身子,黑不溜秋的兩只腳露在外面。

只見床上的人眼皮顫動,泛著茫然澄澈的雙眸緩緩睜開,微微動了動身子,鋪天蓋地的疼痛像是找到了出口止不住地席卷全身。喬然“嘶”地一聲躺了回去,入眼是一片黑跡斑駁的墻壁,一張缺了一條腿靠著墻才能站穩的破桌子,一口連板蓋都沒有的大箱子,真是窮酸的厲害。

她明明和意中人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就回家睡覺了,誰知道等醒過來……她得多冤,莫名其妙就被拉到這個鬼地方來,搞得睡前那頓好吃好喝跟斷頭飯一樣。

緩了口氣,喬然試著慢慢坐起來,低頭看了一眼,她快要被原主這身行頭給整吐了,這得多久沒收拾才弄成這副德行?許是閻王爺舍不得收了這具身子才把她抓過來充數,將舊主的記憶留給喬然。

舊主腦子不大靈光,天天和一群小毛頭混在一起任人捉弄,家中大嫂更是當蒼蠅似的攆來攆去,不時伴著幾句咒罵,虧得是個傻子才能成天樂呵呵的,誰想原本活蹦亂跳的人突然就生了重病,躺在這張破床上熬了兩天楞是沒熬過去一命歸西了。

喬然正準備下床,一只腳還沒挨著地,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道尖銳且飽含怒氣的聲音:“春木家的你別怪我說話不客氣,當初是你死乞白賴地求我給你家小姑子說親,我這才剛和人家提了,你家的人就躺床上起不來。要不行這門親就不作數了,說不來還能還你小姑子一條命。”

說起成親這事,她照著舊主的記憶回想,原來是大嫂用一碗白面條就哄得她應了,前腳她才點頭,大嫂後腳就央求了媒婆去說人家,好不容易村尾獨戶的季成答應了,誰知道這當口舊主生了病也不見好,倒也真是應了季成克人的名聲,親還沒定呢就險被他給克死,氣得嫂子這兩天老在她床前捂著鼻子咒罵:“死妮子這麽不爭氣,春福,也不知道福氣在哪裏,只有那兩老糊塗把你當寶,虧得他們死的早,不然這日子可怎麽過。”

“這……你可別呀,她這會兒已經好多了,不信你和我去看看。”小心翼翼討好地聲音顯然是春福的大嫂。

媒婆半信半疑地跟著進了屋子,春木媳婦本還忐忑看到喬然好端端地在床上坐著登時樂了:“你看這不是好端端的?勞您費心撮合撮合,事成了少不了您的好處。”

媒婆臉色這才好看了些,揚起笑:“看來果真是個命硬的,季成那裏我去說。你這做嫂子的有空給拾掇拾掇,瞧瞧這模樣,還以為是從哪裏逃來的花子,別說季成瞧了看不上,連我都覺得難拿出手。季成雖是不好,可那模樣卻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好,也別埋汰了人家。”

嫂子嫌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連連點頭:“您說的是,待會兒我就給她收拾。”

喬然皺眉看她們寒暄,雙目定定地看著媒婆那張塗了血似的大紅唇一張一合,趾高氣揚地數落著舊主的大嫂,看著那張欺軟怕硬的嘴臉,心裏真是作嘔,她向來看不上這種人,早知道她幹脆就躺著裝死,將這樁親事給攪黃了。

嫂子點頭哈腰的送走媒婆轉頭就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惡婆娘,伸出被活計磨得粗糙的食指指著喬然,喘著粗氣罵:“你個禍事精,既然又能喘氣就給我起來動彈,去井邊打水好好洗洗,整天就知道吃,養頭豬都比把糧食浪費在你身上強。”

見小姑子不動頓時更來氣,抄起外面的笤帚在喬然背上重重敲了幾下,聲音越發大:“說你耳朵聾了?還不趕緊的?等著我伺候你?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嫁進你們家,攤上你這麽個傻子,早早打發了你誰也能過太平日子。”

舊主最怕挨打,虧得體內住著的是喬然然早蜷縮起來瑟瑟發抖了。嫂子身材短小,吃得圓滾滾,一張嘴臉頰上的肉都跟著顫動,站直了身子也比春福矮一個頭,喬然渾身雖然沒什麽力氣,猛地站起來還有點犯暈,卻趁嫂子不註意時握住笤帚使出全身力氣往後推了一下,只聽屁股著地發出“咚”地一聲響想來摔得不輕,喬然瞪大眼恨恨地盯著她。

嫂子冷不丁地這麽一摔費了好大力氣才爬起來,面黑如炭猙獰嚇人:“我看你是皮癢了,不好好收拾你指不定要上房揭瓦了。”說著就要來扯喬然的衣領,聽到外面略顯滄桑的聲音才停手。

掀了破竹簾進來的是個高大瘦弱的男子,濃眉廣目,鼻子堅/挺,唇瓣略顯蒼白,若不是有病在身倒是個俊朗的男子,聲音低沈:“你這是做什麽?平日裏欺負她就罷了,她大病才好你還找她麻煩,李秀娥別太過分,好歹她是我親妹子。”

李秀娥當初就是看上了張春木的好相貌,可他家境貧寒還有個傻妹子拖累,到了娶親的年紀也沒人願意嫁,她尋死覓活的哭鬧才讓爹娘松口。張春木身子弱勝在人勤快,下地餵牲口都搶著來,外面的婦人都羨慕她,心上舒坦她才養得這般胖,他鮮少呵斥她,又見兩個兒子都跟在後面,一時臉上掛不住,也怒了:“這麽個傻女成日裏吃我的喝我的,我高聲數落兩句還不行了?”

周春木見妹妹楞楞地站在那裏,心裏一陣疼,本就生得悲慘,而他又念著妻子當初的不嫌棄所以對她欺負妹妹也不多加管束才會變成今天這樣,愧意橫生,走到春福身邊將人拉出屋子:“春福往後別怕,她要是再欺負你就和大哥說,大哥給你做主。”

喬然身上還不大舒服,常年營養不良讓她剛才雙眼發黑,腹中空空餓得難受,聽過大哥這番話心裏更是嘔,再擡頭時眼睛裏含著水,很無辜地看著他:“那你早做什麽去了?”

春木心裏更加難受,卻又見她突然一笑,又是傻乎乎的樣子:“娘教我這麽和你說,她說你會難過。哥,我在夢裏看見娘了,她在哭呢。”

喬然知道春木孝順,和他說這話宛如拿針在他心窩子上戳,看他變得痛苦的臉心上才痛快了點,也算替舊主出了口氣。她孩子氣地用黑爪子拍拍肚子:“我好餓。”

春木瞪了李秀娥一眼,拉著她往外走,邊走邊恨聲道:“還不快去做飯?吃飽了待會兒讓你嫂子給你燒熱水好好洗洗,換了衣裳就住到爹娘那屋子吧。哥對不住你,往後再也不會了。那季成……雖是名聲不大好,卻是個能幹的,為人本分勤懇嫁過去也沒什麽不好,他要敢欺負你,哥不會饒了他。”

院子裏收拾的很整潔,前面有一小片菜地,綠油油地嫩葉隨風輕擺,最喜人的是一片葡萄架,葉子舒展開來,不斷地向上爬,還未到時候就能想到成熟時應該多麽漂亮,可惜這種喜悅她感覺不到了。

既然媒婆登門想來事情是有了定數,要是能成,過不了多久那人應該就要上門提親了,左右她是插不上嘴,就是給她找個歪瓜裂棗也不能說不嫁不是?在他們眼裏傻子算什麽,就是個缺心眼,指著往東就往東,跟個傀儡沒兩樣。她是能隨遇而安,可也沒想著這麽快就和一個陌生男人做夫妻呀?只是自己這會兒是個人生地不熟的外來戶,比起外面的險惡這裏無疑是最安全的。如果要定下來,同意嫁人是唯一的路。

喬然高中那會兒失了雙親,靠著爸媽給她留得積蓄和勤工儉學讀完大學,運氣不錯找了份體面的工作,日子過得還算順暢,她向來獨來獨往也沒什麽牽掛,落到這個境地除卻剛開始的茫然和倒黴,這會兒也能想明白,那麽多穿越女折騰了半天都沒回去她費那力氣做什麽?隨遇而安就是了,唯一可惜的是她好不容易有點進展的感情就這麽破滅了。

她算是開清楚了,這座小院雖寧靜舒適可是有著止不住的窮酸氣,這一家子人裏除了嫂子吃得圓潤,大哥和兩個侄兒都瘦得跟個麻桿似的。自古嫁女兒填補家用的事不在少數,可沒想到這事會撞在她身上,真是天崩地裂似的……倒黴。

喬然洗了手,看著盆裏清澈的水映出她這張黑不溜秋的臉,手在盆裏使勁洗了洗很快就被染黑了。嫂子端著一盆臟水臨出門時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那表情比兇狠還可怕。

說真的,她覺得有點惡心,要不是這個人是她,她都想問這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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